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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福特886

【哈德】仿生德拉科会梦见电子哈利波特吗

*仿生人pa     2.5w一发完    标题取自《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德拉科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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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是没有温度的白色,心电监护仪上的绿色曲线不断小幅度跃动着,床头柜、大理石窗沿、木质地板、垂落在地的窗帘,全部都像流失掉了色彩般死气沉沉。

 

飒飒的树叶声在安静的病房里仿佛被放大了十几倍,德拉科从纯白色的床上缓缓醒来时,眼前就是这么一幅默片一般的场景。

 

散架般的痛感拉扯着德拉科的神经网,德拉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大手扭成麻花过一般全身上下异常酸痛,他半眯着眼睛,艰难地尝试着动了动裸露在白色被子外的小手手指,还没完全恢复知觉时那只冷冰冰的手却突然被一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了。

 

那双手的主人看上去情绪很激动,不断握紧的手指勒的德拉科有些疼,他有些僵硬地转过了脑袋,看到了他的母亲纳西莎·马尔福,正颤抖地握着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它,而他的父亲卢修斯·马尔福正站在不远处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谈话。

 

德拉科努力将眼睛完全睁开,这个像病房一样的房间内罕见的没有日光灯的刺眼灯光,他想,可能是卢修斯为了让他适应光线而让人换掉了。

 

德拉科偏偏头,望向了他的母亲,开口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像是用了十几年的老烟枪一样模糊的音节。

 

“妈妈......”德拉科喉咙发干,费劲地说出来这个单词。

 

纳西莎看上去似乎因为这一声呼唤而触动到了什么开关一般,瞬间就掉下了明晃晃的泪珠,她将德拉科的手握的更紧了些,高声呼唤着卢修斯的名字。

 

“卢修斯——他醒了!”

 

听到纳西莎的话后卢修斯立刻停止了和那个白大褂男人的谈话,金色长发的男人急匆匆地走到德拉科的病床前,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时又收回了脸上焦急的神色,故作平静地抚摸了一下德拉科有些失去光泽的头发。

 

“感觉怎么样,德拉科。”

 

德拉科想说话,但他的喉咙不舒服到连呼吸都感觉像是在苟延残喘,纳西莎将他半扶起来后马上给他递了半杯温水过去,德拉科立刻端起水杯一饮而尽,他平身第一次感觉到清水滋润自己身体的感觉有这么美好。

 

卢修斯一直沉默地站在他旁边,纳西莎则是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德拉科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那个穿得一身白色的男子就走了过来,他让纳西莎和卢修斯给他腾一些空间好方便他进行最后一步的检查工作。

 

纳西莎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德拉科的手,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一寸寸回到体内,男子一边帮他取下了那些连接着他和床边心电监护仪的电极贴片一边温和他说话,处于贵族的礼貌德拉科还是一一回应了他那些听不懂的闲话,他又在德拉科关节处做了一系列看不懂的检查后才终于在随身携带的资料表上填写上了安全一词。

 

“实验很成功”男子先是朝德拉科笑了笑,然后走到卢修斯的旁边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鉴于车祸对海马体和脑组织的冲击以及多方面影响,我们研究所认为令子复学前至少需要一周的观察期,至于与那个男孩相关的记忆我们已经.....”

 

或许是因为纳西莎重新覆上他手指骨的手掌太过温暖,德拉科没能听见那个男子所说的后半句话。

 

德拉科有些怔怔地半躺在床上,安静到病房里只有那个男子和卢修斯窃窃低语着的声音,德拉科恍惚中回忆了起来,自己好像是因为一场严重的意外车祸而进了这里,但他对车祸的相关记忆十分朦胧,还有那个男子说的那个男孩——什么男孩,德拉科记忆里接触过并且留有印象的男孩屈指可数,但他们每个人的脸都像被清晨的浓雾包裹住一般模糊不清。

 

他总是感觉自己好像忘记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绞尽脑汁了好一会后还是没想起,于是德拉科就放弃地躺回到了舒服的病床上,任由纳西莎一遍遍抚摸着德拉科的手,频繁到让他感觉有些不适应。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个男子才结束了和卢修斯的低声讨论离开了病房,卢修斯走回到德拉科的床头边,两抹灰蓝色在空气中接触了一瞬后德拉科就立刻低下了脑袋。

 

“爸爸......”

 

德拉科微不可闻地换了一声,卢修斯愣神了一秒,随后伸手在德拉科柔顺的脑袋上摸了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好像余光瞥见自己一向高傲沉稳的父亲满脸疲倦地叹了口气。

 

“回来就好。”他说道。

 

 

 

 

在家休养的时间比德拉科想象中的还要短,他拎着书包站在那所熟悉的私立学院大门口时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昨天醒来。

 

马尔福一家所在的城镇不算大也不算小,临海的天然地理优势给这个城镇带来了可观的利润和丰富的资源,但德拉科从来没有真正靠近海边过——他小时候也不是不曾想过去海滩上和朋友们一起玩水嬉戏,但他那时的朋友们不是在学着怎么将自己打扮的完美无瑕就是在学着怎么将小提琴拉到国家剧院的舞台上。

 

这一些贵族队伍里自然而然地包括德拉科,有好几次纳西莎都要一大早到港口那边办事,但每次她的出行时间都和德拉科的钢琴练习时间相撞了。

 

而且卢修斯也不允许他去海边——那太危险了,他说。

 

晚秋的风有些瑟瑟的凉,纳西莎帮德拉科细致地整理了一下他的领带,然后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快进去吧,德拉科。”

 

德拉科其实并不愿意离开家,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学校这个地方极其排斥,似乎是有个人扯着他的耳朵一遍遍尖利地警告着他你不应该来学校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但德拉科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教室门口,出乎意料的是他所熟悉的同学们在见到他后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久别重逢的欢迎,反而像见到厉鬼一般脸上通通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前排的一些女生甚至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自修课上没有教授在场,德拉科被他同学们古怪的眼神盯得打了个寒颤,快要脱口而出的早安问候也被生生咽了下去,他满脸疑惑地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毫不知情拉开了座位下方的抽屉时却扬起了一大片脏兮兮的灰尘。

 

“咳咳咳——怎么会这么脏。”

 

德拉科在一片灰蒙蒙的尘埃中猛咳了好几声,前排的潘西好心地转过身递给德拉科一张纸巾,在德拉科还没来得及进行所谓的绅士道谢时潘西又飞快地转回了头。

 

潘西和德拉科关系的亲密程度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但不论是这个昔日里和他最要好的黑发女孩还是其他同学对于德拉科复学时的反应都让他感觉到莫名其妙。

 

他记忆里自己并没有休学多长时间,因此当课间时间潘西告诉他你已经一年没来上学时德拉科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德拉科咽了一下口水,他努力让自己忽略掉一些恐怖的细节,故作轻松地说道,“噢潘西你可别再吓唬我了,一场车祸还没有严重到把我撞成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份上。”

 

“只是一场车祸?”布雷斯古怪地说道,“你知道在你失踪的这一年新闻编辑们都已经给你整出了至少十几种各式各样的葬礼了吗。”

 

“这个是真的。”一旁原本在埋头吃东西的克拉布突然抬头说道,“我妈妈那时候还特意给我准备了套全新定制的黑西装想让我在你的葬礼上穿,她说这样能让你的葬礼看上去更正式。”

 

“噢,谁在意这个。”德拉科有些气呼呼地说道,他们几个人现在正挤在走廊的一个不显眼角落里,“比起这个我更吃惊的是你们居然也会相信那些人胡编乱造出来的什么见鬼的葬礼!”

 

“但那时候你的爸爸妈妈失眠了几天几夜满脸沧桑和泪痕的样子不像在造假......”

 

潘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直没说话的高尔望了望德拉科又望了望一旁沉默的布雷斯,最终没忍住问出了那个他们刚刚偷偷讨论了一节课的问题。

 

“你真的是德拉科吗?”

 

德拉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尖锐的玻璃碎片猛地划出了一道口子一样尖叫着喊疼,被怀疑的怒气冲进了他的五脏六腑,德拉科朝后退了一步,冷笑了一下:“高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德拉科——仿生人这种东西镇上的研究所几年前就一直在研究了。”克拉布有些犹犹豫豫地说道,他刚刚往嘴里塞进去的一大块薯片加上刻意压低的声音导致他的发音模糊不清。

 

“所以你们是在怀疑我是吗——我们做了多少年的同学?三年还是四年?”德拉科感觉自己的笑容像烤化了的奶酪一般变得扭曲起来,“我是不是什么所谓的仿生人重要吗?如果我真的是那种冰冷的机械怪物的话你们就不会再和我玩了对吗?”

 

“并不是这样——”潘西急忙说道,但是布雷斯无情的声音打断了她。

 

“但你明白的,德拉科——仿生人和我们终究是两种生物,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德拉科回答地很迅速,他不想再在这个角落里待下去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让德拉科感觉到像是窒息一般的痛苦,布雷斯克拉布等人的眼神更是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他们像是要把你的胸膛剖开好看看里面那颗跳动的心脏是不是机械做的一样。

 

当然不是!

 

德拉科在内心这么对自己咆哮着。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跳跃在走廊上的阳光像岩浆一般滚烫,光怪陆离的树影在德拉科面前摇曳成了铺天盖地的火山灰的模样。

 

德拉科借口头痛随意敷衍了他们几句就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他不想回到教室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没地方可去,只好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瞎逛着。

 

但每当德拉科慢下脚步时那种莫名的恐惧感就会开始噬咬他的心脏,他只好不停地走,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变成了像是要努力甩掉什么东西一样跌跌撞撞的跑,直到迎面撞到某个人时他才痛呼了一声被迫停了下来。

 

被撞到的那一个人显然也不好受,两人同时吃痛呻吟着跌坐在了地上,此时德拉科突然有些庆幸还好撞到了什么人让他清醒了过来,否则自己可能要在刚刚溺水一般的窒息感中疯掉。

 

但德拉科看清楚对面跌坐在地上一身狼狈的人是谁后他恨不得刚刚那些庆幸给搅得稀巴烂然后全喂给面前的人吃。

 

“哈利·波特!”德拉科依旧保持着跌坐着的姿势,他看着哈利勉强站起身拍了拍袍子,刚刚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重新席卷而来,“你难道走路的时候眼睛是看向你的后脑勺的吗!”

 

“嘿你——德拉科?”哈利突然从愤怒转变成了惊喜和愉悦的语气激起了德拉科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怎么回来上学了——我是说,我已经快一年没看见你了......”哈利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刚刚被陌生人突然撞到的怒气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朝耍赖一般坐在地上的德拉科伸出了右手,但后者一脸不耐烦地把它拍掉了。

 

德拉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看着哈利讪讪地缩回刚刚伸出去的手,一扫刚刚糟糕的脸色傲慢地扬了扬眉。

 

“你想要表达什么,波特?你的爸爸没有教过你撞到别人先要说道歉吗?”

 

哈利原本望向他的炽热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慢吞吞地说道:“德拉科——你一年前就不怎么叫我波特了。”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哈利吗?”德拉科说道,刺眼的太阳光让他感觉有些头晕恶心,“我从来没见过比这个很好笑的笑话,听着波特,这座学校谁不知道这个事实——我讨厌你。”

 

德拉科说出后面那句话时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提早输入了这句话然后让他在特定的时间里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哈利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了,德拉科现在没多少想挑衅哈利的心思再加上见对方也没有什么想道歉的样子,他便有些不耐地想要绕过哈利往前走。

 

但哈利在他和他擦肩而过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德拉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往回抽时却没抽出来——哈利的力气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大得惊人。

 

“那边是校长室——”哈利望向德拉科的眼神低沉的有点可怕,“你去那做什么。”

 

“我难道去哪里做什么还需要一一向你汇报吗?你既不是我的妈妈也不是我的恋人,有什么资格来管教我。”德拉科的手腕被捏的有些疼,但他努力装出了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还有放开你的手!你这个粗鲁的野蛮人把我手弄疼了不知道吗......”

 

“对。”哈利突然打断了德拉科滔滔不绝的话,德拉科错愕了一瞬,随后便瞪大了眼睛,然后重重地踢了哈利的小腿肚子一脚。

 

“你知道对为什么还不放开!你真的想把我的手掐断吗混蛋!”

 

“我是说——我的确是你恋人。”哈利还是没放开他的手,他紧紧盯着德拉科的眼睛,看着那片灰蓝色从茫然变成了惊恐又变成了不屑一顾。

 

“很不错的笑话,波特,但就算这样不应该把我的手掐得这么疼——我打赌它已经发红了!”德拉科说道,他又奋力地挣扎了一下,另一只空闲的手对哈利的胳膊又掰又推的还是不能将自己的手臂从这钢筋一般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我没和你开玩笑。”哈利翡翠色的眼睛仿佛想将在德拉科脸上盯出一个洞来,“我和德拉科是恋人关系——从两年前开始就是了,所以。”

 

哈利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般,德拉科突然不想让哈利继续说了,他愤怒地挣扎着想要去捂住哈利的嘴,但那句话还是一字不差地钻进了德拉科的耳朵里。

 

“你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

 

为什么又是这种问题,布雷斯也是克拉布也是,他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人都喜欢用这种质问的语气对他说话,为什么总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他除了德拉科·马尔福还能是谁!

 

恐惧感重新裹住了德拉科脆弱的心脏,他怒火中烧地狠狠推了哈利一下,哈利下意识地松开了对他手腕的桎梏,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前德拉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他英俊的脸上重重来了一拳。

 

哈利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偏过了头,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嘴角渗出了一丝猩红的血液,他原本还一直处于自卫状态,直到又硬生生地挨了三拳后他才终于不甘示弱地揍了回去,德拉科和他立刻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扭打在了一起,拳打脚踢中混杂着德拉科肮脏的咒骂声和哈利的愤怒喊叫声。

 

等最后他们终于打累了喘着粗气停下来时两人才发现现场的情况有多么惨烈,哈利胸上和小腹上分别挨了毫不留情的两拳,脸上也挂了彩,德拉科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头上和手肘上全是擦伤,下颚处还沁出了鲜红的血,缓缓往下流动的样子像是攀附在德拉科白皙脖颈上的一条血红色的蛇。

 

德拉科定制的昂贵衬衫的领口被完全扯坏了,扣子崩得只剩下了勉勉强强的三颗挂在那,哈利的领带也不翼而飞了,眼镜歪斜地挂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两人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与死寂中,德拉科看上去似乎很想和哈利继续这一场无来由的打斗,但他的体力显然透支了,哈利则是一直复杂地望着他,空气仿佛凝结在了这一刻。

 

过了许久德拉科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僵局。

 

“我讨厌你。”他说道。

 

哈利扶着墙面摇摇晃晃地站稳身体,他的眼神牢牢粘在德拉科的脖颈上,瞳孔骤缩了一瞬,当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德拉科复学前以为自己能很好地再次适应和伙伴们的生活的想法被绝对否定了,他现在已经不喜欢和他的同班同学们走在一起了——不知道是克拉布还是高尔的多嘴,他的同学们现在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恶意的猜忌和恐惧。

 

当然这没什么,马尔福的大少爷也并没有真的娇贵到离开伙伴们不能独立生活的状态。

 

但事实上德拉科独处的时间很少,这倒不是因为他找到了什么新朋友,而是自从几天前走廊上和哈利波特打了一架后后者就像影子一般这几天日夜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不管是在去礼堂的路上还是回寝室的夜里,德拉科余光总是能瞥到那个自称他前恋人的男孩就站在不远处望着他,德拉科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和哈利不在一个班的原因的话自己的后脑勺可能豆已经被后者盯出一个洞了。

 

这让德拉科感到恐惧和恼怒,哈利的跟踪就像空气里一只巨大的眼睛一般一直不怀好意地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站在走廊尽头目送着他回到教室的神情像极了雨林深处某种凶狠食肉动物,而德拉科就是那块鲜美的肉。

 

德拉科也好几次找他理论过——但那没什么实际性的作用,哈利还是每天像条尾巴一样紧紧粘在德拉科身后,这让他感觉到头晕的次数明显增加了。

 

而他脖颈上的伤早就以惊人的速度好得差不多了,德拉科在和哈利针对跟踪这一问题的据理力争中曾偷偷瞥过几眼哈利之前被他打伤的地方——但那里的皮肤光滑如初,一点都没有受伤过的痕迹,就像德拉科那时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的脖颈现在也恢复如初了一样。

 

这种愈合的速度很诡异也很惊人,但德拉科并没有往这方面深入思考过,他在月色下曲折的小路上飞快地走着,生怕那个鬼魂一样的黑发男孩突然从路旁的某个灌木丛里跳出来。

 

这几天哈利的盯梢几乎把已经摇摇欲坠的德拉科推到了崩溃的悬崖边,如果再不一个人清净一下的话德拉科可能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疯掉。

 

教室和宿舍的气氛都压着他喘不过气来,而教授们都因为刚开学的忙碌工作无暇顾及德拉科对哈利跟踪一事的控诉和抱怨,德拉科只好另寻世外之地,朝记忆中学校极为偏僻的一座古罗马教堂走去。

 

其实德拉科对那座教堂的印象像蒙了一层半透明的纱一般朦朦胧胧,但他还是顺着记忆里的那条羊肠小道顺利地找到了冷冷清清的教堂——哦抱歉,或许应该称呼为教堂废墟。

 

废弃的教堂是吵闹喧嚣的私立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清净之地,这里偏僻又阴森,除了几个每年按时来进行维修的工人和走错路的小情侣以外可以称得上人迹罕至——直到后来因为各种天灾意外这座古罗马式教堂变得破破烂烂再无利用价值后连维修工人都不愿意来了。

 

这时皎洁的月亮正高高挂在德拉科的头顶上,苔藓地上、桂木树上、教堂有些破败的塔顶上都被镀了一层凄清的银白色的光,迷幻得像是被天堂遗忘在人间的一个角落。

 

现在是深夜十点,德拉科故意挑了个比较晚的时间来摆脱哈利的监视好一个人安静地待会,但上帝总是喜欢不遂人愿——德拉科慢悠悠地在教堂里找了个有月光洒进来的角落,还没等到把掉漆木制长椅坐热,黑黢黢的大门就被猛地推开了,老旧的雕花木门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呻吟声,门口是急匆匆赶来的哈利的身影。

 

简直棒极了。

 

德拉科面无表情地想到,哈利就像在他身上装了一个微型定位器一般他走到哪他就能跟到哪,德拉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

 

“现在立刻离开这里——或者你给我在这老实呆着我走。”

 

哈利可能刚开始还没看见德拉科窝在哪一个角落,但他一听到德拉科那懒洋洋的声音后立马就锁定了后者的位置并且朝他飞快地走了过来,德拉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蠢蛋行为了,他应该一直待在那不出声。

 

“德拉科,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哈利径直走到德拉科面前停下,他有些高大的身躯将德拉科好不容易寻找到的月光给遮掉了一大半,这不由得让他有些恼怒。

 

“我想你还没和我谈话的资格,好吧,就算你有,你一个野蛮人想和我谈什么?明天的早餐会是黄油面包还是培根夹心三明治?”

 

哈利毫不见外地挨着德拉科坐下,德拉科立刻像触电了一般飞速地朝另一侧挪了挪,哈利不甘示弱似的又贴了上来,最后德拉科被逼到了墙角再也无处可逃的时候他终于一脸不耐烦地发话了。

 

“说吧说吧,最后的耐心告诉我我最多只能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德拉科把头转过去不想搭理一脸计谋得逞万分得意的哈利,这个角度他看不到彩色碎玻璃外冷白的月亮了。

 

“你为什么回来后这么讨厌我?”

 

德拉科没想到哈利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他以为他至少会问问他这一年去了哪做了什么怎么会失踪这么久这一类繁琐的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比他预想中的好答多了。

 

“讨厌你还需要理由吗。”德拉科把头转了回来,朝哈利挑衅似的挑了挑眉。

 

的确如此,讨厌哈利波特这几个单词像一道必要程序一般稳稳待在德拉科的大脑系统里,仿佛他天生就应该对名叫哈利波特的所有男孩产生厌恶感一般。

 

哈利好看的眉毛紧紧地皱成了一团,他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事情吗——呃,比如,在回宿舍的小路上接吻......”

 

但没等哈利说完德拉科就一脸惊恐地打断了他:“见鬼!我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

 

哈利却意料之外地沉默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德拉科灰蓝色的眼睛,以前这里清澈干净得像是高山上的清泉,但现在这里面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是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哈利敏感地捕捉到那淡色的瞳孔里微不可见的玩意。

 

看上去像一小片微型生物集成芯片的形状。

 

“还有五分钟!”德拉科尖利的声音将哈利从神游中强行扯了回来,“或许你想现在就结束也没有问题。”

 

“德拉科——”哈利突然喊道,他的眼神毒蛇一般紧紧盯着被突然点名的男孩的眼睛,“你知道仿生人吗?”

 

这个对于德拉科来说近乎是禁区的单词就这么从哈利嘴里蹦了出来,然后欢呼雀跃地将德拉科推到深渊的最深处——那个一切恐惧惊怕和不安的源头。

 

“不!我不知道!”德拉科惊恐万状地将头摇成拨浪鼓,他飞速起身想要离开这,但他刚站起一瞬手腕就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扯住了。

 

哈利比德拉科站起来的速度更快,他整个人都挡在了德拉科的面前,阻断了他最后的出路。

 

德拉科情绪激动地一把揪住了哈利的衣领,布满血丝的双眼像是在瞪着什么来自地狱的恶鬼般死死地瞪着面无表情的哈利。

 

“我是。”哈利突然说道。

 

德拉科错愕住了,他的所有怒气和怨恨像是漏气的气球般全泄得一干二净,他花了很长时间去理解和琢磨哈利这两个短短的单词内蕴含的深层意思,但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哈利有什么比“我是仿生人”这一层意思更深层的内涵想向他表达的。

 

“你在胡说什么——如果你觉得和我开玩笑很有趣的话就适可而止吧波特。”德拉科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一句话。

 

“至少我觉得欺骗你这件事不会让我感到有趣。”哈利脸上没有表露出一丝愠色。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巧美工刀,在德拉科愣在原地惊诧为什么哈利会随身携带这玩意时哈利已经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右手握着刀柄精准且毫不留情地朝自己的手臂割了下去,在德拉科刚反应过来想要去阻止时,那个闪着阴森的冷光的刀刃已经没入了哈利左手手臂,随着一声刺耳的刀肉接触声,洁白的手臂上瞬间出现了一大道血淋淋的口子。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波特!”德拉科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也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一种怪异的情绪瞬间将他到胸膛占得满满当当,他近乎本能地笨拙又无助地伸手想要去捂住哈利正在不断涌出鲜血的手臂。

 

但哈利轻轻把德拉科的手拨开了,接下来发生的情景霎时让德拉科目瞪口呆——哈利那一道已经向外微翻着血肉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小板和干细胞以超过正常水平的速度疯狂运作着,血肉像两团被切开的面团揉回一起般重新天衣无缝地融合了,没过多久哈利的左手手臂上就只剩下一小条淡粉色的痂痕了。

 

如果不是哈利右手还握着带有浓重血腥味的美工刀的话德拉科还会以为刚刚发生的那一切只是自己因为压力过大而做的一个荒唐的梦。

 

德拉科咽了咽口水,喉咙像卡了一块烧红的木炭一般发烫,他似乎比哈利更紧张,背部的被冷汗浸透了的衬衫黏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很是难受。

 

“就算你是.......就算你是仿生人,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德拉科硬着头皮讲完了这句话,其实他大概已经能想到接下来哈利要说什么话了,但他还是像沙滩上已经咬着鱼钩尖的蠢鱼一般不服输地挣扎着。

 

“你刚开始说,你讨厌我没有理由。”出乎他意料的是哈利换了个话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种感觉几乎是刻在你的脑海里一样,可以理解成有人在你的脑子里编写了一道严密的程序——你的记忆被人为地篡改了,‘程序员’把你曾经和我有关的所有记忆都抹除,然后在你的脑内芯片里输入了讨厌哈利波特这个代码。”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等德拉科从震惊中恢复一点神智。

 

“不然你可以说出很多种讨厌我的理由,如果你想反驳我的话可以这么做试试。”

 

德拉科再一次噎住了,他原本差点脱口而出的谩骂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其实他说的没错,德拉科心想,要说列举他讨厌哈利波特的理由的话除了很烦人这一点以外德拉科还真的没想出其他的东西。

 

但这他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什么程序员什么脑内芯片通通都是在骗人——哈利波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其实德拉科已经差不多理解了哈利想要跟他表达的意思,但他在逃避,他像沙漠上的天敌来临时一头栽进沙子里的鸵鸟一般在逃避这个确切的事实。

 

“滚开!”

 

德拉科猛地将哈利推开,慌不择路地朝大门逃去,在离开大敞着的教堂门之前德拉科远远地回头望了一眼,哈利还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他,月光从他头顶上倾泄下来,蜿蜒过他的左臂,流成了一道诡美的银河。

 

 

 

 

德拉科小心翼翼地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时斯内普教授正在办公桌前一脸阴霾地批改作业,室内的百叶窗被拉得很低,整个办公室内除了斯内普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外安静得落针可闻。

 

德拉科轻手轻脚地凑近了些,一眼就看见了作业本最上方大大的哈利波特两个单词。

 

“不敲门就直接进教授的办公室不像卢修斯会教给你的礼仪。”斯内普头也没抬地丢出一句话,他的笔正在飞快地给那本糟糕透了的作业本烙上红色的大叉。“既然能让小马尔福肯定有是什么要紧的事了?”

 

“教授......”德拉科顿了顿,慢吞吞地开口道,“您知道.....呃,仿生人吗。”

 

说出这个单词花费了德拉科一大半的勇气,他极度紧张地盯着斯内普教授的手指尖并打算在他表现出什么异样后马上夺路而逃。

 

斯内普的笔尖果然停止了,他抬起头望向德拉科,德拉科一和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对视后立马有些心虚地后退了两步。

 

“我曾经了解过一些,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很遗憾关于这方面我不能透露太多信息给你。”斯内普将哈利满是红叉的作业本合了起来放在一旁,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快倒退到门口的德拉科身旁。

 

“这、这样吗。”德拉科紧张地吞了下口水,他感觉自己像躺在砧板上马上要被开膛破肚的金枪鱼一样,他的眼神不停躲闪着,唯恐和教授那双眼睛对上视线。

 

“德拉科。”斯内普突然叫住了已经半个手搭在门把手上的德拉科,他这次意外地没有称呼他小马尔福先生。

 

“抱歉教授——我想,我想我还需要再思考一下。”德拉科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兔般颤抖着说道。

 

斯内普将手轻轻地搭在德拉科的肩膀上,良久过后德拉科才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声。

 

“虽然我没办法给你提供关于仿生人的更多信息,但有一些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斯内普收回落在德拉科肩膀上的手,他偏头望向了根本看不见一丝阳光的百叶窗,窗沿上养着一小盆白色的雏菊,他望向它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久别的故人。“仿生人入学的先例我们学院也不是没有,他们会和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去礼堂用餐以及一起在宿舍里休息,只要他不会对人类产生危害或者不做什么逾距的事的话这些行为都是合法的。”

 

“可是教授,仿生人终究和人类不是同一类人 ”德拉科犹犹豫豫地问道。“他们不应该有感情这种东西,也不会懂什么是爱啊。”

 

“德拉科,在你眼里爱是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是像我爸爸妈妈那样的吧。”德拉科努力回忆了一下卢修斯和纳西莎的日常相处状态 。

 

“德拉科,你要记住,爱没有那么简单,爱是一个漂泊的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共鸣。”斯内普说道,“不论是仿生人还是人类,我只希望你可以忠于你自己。”

 

他将手轻轻覆在德拉科的左胸处,在哪里一颗名叫心脏的器官正平稳有力地跳动着。

 

其实当时德拉科并没有真正地将斯内普那句话理解透彻,他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办公室,直到走廊上带着些凉意的晚风灌进德拉科的领口时他才大梦初醒般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橙红色的晚霞在天边铺成一道满是褶皱的幕布,这让德拉科突然想到了死去的太阳,他转过头,瞥见哈利正站在走廊尽头望着他。

 

 

 

 

等德拉科真正意义上体会到那句话的一些意思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这一个月里他和布雷斯等人的关系没有改善太多,倒是和哈利走近了一些——毕竟被全校人都知道自己有一个自称是他恋人的变态跟踪狂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德拉科最后还是勉强接受了他和哈利的朋友关系,当然他一再强调仅仅止步于朋友这个层次。

 

这一个月德拉科也没怎么和家里联系,学校的半寄宿制和繁忙的开学作业将他所剩不多的课外时间都剥夺了,自从那次和斯内普的谈话后他现在养成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教堂走走的习惯,有时候哈利也会跟着他去教堂,然后两个人一起无言地坐在一起坐一整个晚上,有时候哈利则因为作业论文等各种各样原因没有来,这时候就只剩德拉科一个人坐在教堂的长椅上凝视着爬满青苔的耶稣受难像发呆,他会感觉自己正身处于一片空旷的宇宙中下落,四周除了黑暗以外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要掉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像是一条直线上的一个小点一般,回头看不见起点垫脚也看不见尽头。

 

一个月后的小长假来得很快,德拉科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晨醒来,洗漱完后便下楼和父母问了好,早餐还在准备中,卢修斯一如既往地翻阅着报纸,纳西莎则是对他温柔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经过度敏感的缘故,德拉科觉得那个笑容像戴了一张橡胶面具。

 

德拉科眼尖地瞥见了门口玄关处的两把黑雨伞,他拉开餐桌椅子坐下来,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出口:“妈妈,你们今天要出门吗?”

 

纳西莎还是保持着那副温柔的微笑,她对德拉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和卢修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吗——我是不是不可以跟去。”德拉科有些紧张地问道。

 

卢修斯合上了那张看上去就很枯燥的大报纸,这时早餐的面包机发出了一声愉悦的“叮”声,纳西莎立刻起身走进了厨房,卢修斯望了望纳西莎离开的背影,然后把目光重新投到德拉科身上。

 

“对你来说暂时可能还不可以,德拉科。”卢修斯说道,德拉科注意到卢修斯的眼窝又陷进去了一些,看上去岁月的确留下了他该留下的一切痕迹。

 

德拉科也没继续说什么,他沉默地吃完了他的那份西班牙香肠和两片烤吐司,然后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一身黑裙的母亲挽着父亲的手走进了雨幕里,黑色的伞面在暴雨中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德拉科目送着那只黑色的蝴蝶变成看不清的一个点后才冲到玄关处找到了一把剩下的黑雨伞,推开大门匆匆忙忙地冲进了雨做的银幕里。

 

纳西莎和卢修斯并没有乘车,这代表他们的目的地离马尔福庄园并不远。

 

今天的雨下地意外的大,雨水像银白色的鱼一样倒挂在路两旁看不清形状的枝杈上,德拉科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没几分钟鞋子就湿透了——看上去今天的这双皮鞋应该是要报废了,德拉科有些烦躁地想到。

 

他很快就看见了在雨中前行的卢修斯和纳西莎两人,但德拉科并没有走近,他撑着伞忍着冷冽的寒风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的父母,两侧的树林变得越来越密,他们走过了一段泥泞的泥巴路,在这条路上德拉科的最喜欢的那条西装裤上也沾上了可能洗不掉的污泥,这让他有些后悔一时冲动跟出来的行为了,然后他们转弯走上了一条弯曲的小石子路,这让德拉科想起了月光下通往罗马教堂的那条小路,但这次德拉科并没有走太久,在他以为自己的西装外套也要报废时远远地纳西莎和卢修斯停下了脚步。

 

德拉科看不清他们为什么突然顿住了脚步,他便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一些,发现他们正安静地停驻在一片墓地前。

 

德拉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感觉身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像被突然放大了几十倍一样钻进了他的耳朵,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德拉科的心头。

 

纳西莎正在和守墓人说着什么,德拉科死死瞪着那个看上去很是壮硕的守墓人,守墓人走进了那间在风雨中好像随时要倒塌的小木屋中,过了几分钟就带了一捧夹杂着白色小雏菊的白玫瑰花束,纳西莎和卢修斯朝他点头示意后便径直走进了墓园里。

 

德拉科连忙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躲过守墓人的眼睛其实很容易——这片墓园每天都会有各式各样的人来追悼默哀故人,墓园里一座座古老的墓碑和栀子花见证了这里流淌过的每一滴眼泪。

 

但卢修斯和纳西莎两人并没有在哪一排列着整整齐齐的大理石墓碑前停下来,他们径直地顺着台阶走向了墓园的最里处,那里有一片空地,安静地躺着一块新碑,洁白的大理石墓碑旁生长着一小丛刚栽种不久的栀子花,看上去这座墓碑的主人长眠于此的时间似乎还算很短。

 

但那里除了一块竖立着的干干净净的石碑和一从盛开的栀子花以外什么都没有,似乎墓的主人这个世界上除了一个名字以外什么都没留下。

 

德拉科搜肠刮肚也没找到马尔福一家有什么交情很深的老相识值得卢修斯和纳西莎不惜牺牲自己昂贵的皮鞋而徒步来到这片墓园里。

 

德拉科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远远地看着纳西莎将那捧白玫瑰轻轻放在了那个石碑前,两人撑着那把沉重的黑伞沉默地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几分钟后纳西莎突然埋头靠在卢修斯怀里小声地啜泣了起来,因为雨幕的原因德拉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很肯定自己的妈妈哭了,连一向沉稳的卢修斯眼眶都发红了,德拉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这一刻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像死水般一片平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脏深处慢慢枯萎一般。

 

他极力将那个恐怖的猜想压在心底的最深处并且警告自己别再往那块地方想,但那个猜想就像幽灵一般挥之不去,它在德拉科身边飘来飘去,尽情地嘲笑着他的自我欺骗与逃避。

 

卢修斯和纳西莎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也许有二十分钟或者更久,雨已经小了很多,滴滴答答的小雨将德拉科沾上泥点的外套也打湿了,但他似乎已经麻木了,他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一样双眼空洞地目送着卢修斯搀着纳西莎顺着石阶走出了墓园,孤独的感觉重新涌回了德拉科的心脏,他仿佛回到了一个人坐在教堂凝视着十字架上垂着头的受难耶稣像的夜晚,不过耶稣的脸像热浪中的冰雪一样融化着,最后慢慢凝结成了一张德拉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那是德拉科自己的脸。

 

那个幽灵再一次鬼魅般出现,尽情地在德拉科身边跳来跳去,它凑近了德拉科的耳朵,发出低低的笑声。

 

不,这不可能。

 

怎么会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这没办法解释,你肯定在骗我,我......

 

德拉科,没有人在骗你,也没有人骗得了呢,你要忠于你自己。

 

那个幽灵幽幽地在他耳边说完这句话后就消散不见了,德拉科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然后丢掉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向那片栀子花从中的那块洁白的大理石墓碑,细密的雨滴模糊了德拉科的视线,他罕见地没有在意自己定制的西装裤会被弄得更脏,几乎是半跪在了石碑前,用力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被雨水打湿的碎发湿答答地黏在了德拉科额前,他将眼睛揉的几乎发红发痛,然后看向石碑上简简单单刻着的碑文。

 

德拉科·马尔福,1980—1996。

 

今年是1997年,德拉科呆滞地想到。

 

空气凝固成了铅块,耶稣受难像抬起头来怜悯地瞥了一眼他,德拉科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重心,他摇晃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周围的世界像一个方口袋一样不断收紧朝他压迫过来,一切的一切都扭曲变幻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个傍晚和死去的太阳。

 

德拉科突然听见了一阵刺耳的笑声,那笑声几乎要穿透他的耳膜钻进他的大脑,德拉科猛地回头,发现是那些墓碑们在尖声尖气地笑,他们全部化成了尖牙利嘴的怪兽放纵地嘲笑着,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个跪在雨水和泥水里不知是死是活的金发男孩。

 

德拉科想让他们闭嘴,但他开口只能发出沙哑的低吟声,雨水把他最喜欢的西装三件套弄的一团糟,他只好无力地跪坐在石碑前,一遍遍摩挲着碑面上凹陷进去的那一个名字,他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仿佛能让他把那个名字从碑上抹去一般。

 

我究竟是谁呢?

 

德拉科又想起了这个问题,这里躺着一个叫德拉科·马尔福的认类,他有一头金色到耀眼的头发,漂亮的灰蓝色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和月光般透着冷白的皮肤,他还有爱他的爸爸妈妈,偏心他的教授,勾肩搭背的好朋友们和一个虽然有些烦人但是总得上来说还算不错的恋人,他甚至还有一从淡白色的栀子花。

 

那我呢?我究竟是谁?

 

我没有栀子花,也没有夹杂着雏菊的白玫瑰,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曾经,包括爸爸妈妈、马尔福庄园、学院、西班牙香肠和烤吐司,噢——还有波特,这些都不属于我,既然那个男孩永远留在了1996,那我又将随着灵魂随波逐流到哪?

 

德拉科想起了那条直线,他惊慌又茫然地站在直线上前后张望着,他可以顺着这条直线一直往前走下去或者往后倒退,但他看不见尽头,他依旧是莫比乌斯环上焦头烂额的那只蚂蚁,是懦弱又不堪的自己。

 

“你要忠于你自己。”

 

幽灵又出现了,它飘渺的声音和斯内普的声音杂糅在了一起,像唱诗班的咏唱。

 

德拉科后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伞被遗忘在了槐树底下,他机械得任由自己的双腿带着那个僵硬的身体做着行走这一程序,好在他回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太阳从地平线上探出了一个小角,窥视着这个阴暗的世界,德拉科就这么带着湿透了的西装和脏兮兮的皮鞋回到了庄园。

 

纳西莎第一眼看见他时吓了一跳,连卢修斯的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纳西莎连忙拿了条干净的白浴巾披到瑟瑟发抖的德拉科身上,德拉科余光瞥见她的眼圈似乎还是红的,这让他不舒服极了,他极力挣脱掉披在他身上的温柔。

 

“德拉科......”纳西莎担心地轻声唤道,卢修斯则是拄着蛇头杖慢慢走到他身边,手背扶上了德拉科的额头。

 

德拉科开始讨厌这种身体接触,他觉得他们并没有在抚摸自己,他们所有的温柔和包容都给了那个在墓园里的男孩,自己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行尸走肉,如果有一天他因为意外死掉的话还会有下一个“他”来接替他,他的灵魂漂泊无依,他的肉体生生不息。

 

德拉科真的很想开口质问他的父母他究竟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但他恍惚了一下,对视着那两双满是担忧的眼睛时终究没问出口。

 

“带他去房间休息一会吧西茜,我一会让仆人给他准备点热食。”卢修斯说道,他没问德拉科去了哪为什么这么狼狈地回来,也没有责骂他脏乱的衣着和湿透了的头发,他把手轻轻搭在了德拉科的肩膀上,温暖的温度让德拉科一颤。

 

让他再自私地享受一会这种温柔吧。

 

 

 

 

这天晚上哈利一如既往地走进坐在教堂最前一排的长椅上的德拉科时后者罕见地没有对他冷嘲热讽或者是让他滚他远点,今天的月光很是暗淡,德拉科的脸藏在一片阴影里,黑暗中的男孩像是一个黑夜的剪影。

 

“......呃,你今天看上去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哈利试探地问道,他注意到德拉科自从放假回来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不仅好几次缺席礼堂的用餐,听他们班的同学说德拉科甚至连白天待在教室里的时间都变得少之又少,哈利猜测他可能一直待在教堂,不过碍于前几天教授们的论文压迫他晚上几乎抽不出时间偷溜出来。

 

教堂向来都是有罪之人忏悔的地方之一,但哈利不知道德拉科要忏悔什么,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罪。

 

“波特。”德拉科突然叫了一声陪他沉默地坐在他身边的哈利,哈利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上了德拉科那双蓄满眼泪的眼睛。

 

“我是怪物吗?”

 

哈利手足无措起来,他不知所措地坐近了些,将德拉科看上去脆弱地仿佛像暴风雨中将要被折断的树枝一样的身体揽进怀里,德拉科颤抖了一下,最终没拒绝这个怀抱的温度。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你当然不是——我也不是,呃,我们......”哈利笨拙地想安慰着怀里不断发着抖的男孩,德拉科身上很冷,是在雪地里身无寸缕的那种冻进骨子里的冷。

 

“我的编号是A-73,是五年前第一批实验成功的仿生人,那一组一百多人的仿生人的试验品中只有我在悬崖边停住了脚步。”哈利突然说道,德拉科很少听哈利讲起自己的事,这止住了他的啜泣声,“他们甚至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大难不死的男孩。”

 

哈利试图说些说些轻松的话缓解一下气氛,但德拉科踢了一脚他的小腿肚。

 

这一点都不好笑,混蛋波特。

 

哈利只好继续说道:“作为第一批试验品中唯一活下来的有自主思想和思维能力的仿生人,我理所当然地被投入到当地的私立学院中进行为期七年的社会适应实验,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德拉科身体颤抖了一下,哈利没有注意到,他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你那时候很小一只,尖尖的下巴每次见我时都抬得老高,我知道作为仿生人在学校里不受待见很正常,但每次你带着你的小跟班们来欺负我说我是格格不入的怪物时我还是会觉得很悲伤,甚至好几次在夜里想要杀了你,但每次我都忍住了。”

 

“后来这种欲望越演越烈,最后竟然逐渐变了味,从入学第三年后我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在意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相处的人,在看见潘西牵你手时我日日夜夜做梦都想杀掉的人变成了她。”

 

德拉科安静地靠在哈利怀里听着,夜晚的蝉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来自一个不存在的宇宙。

 

“我那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情感,我原来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只好将这种感觉告诉我唯二的好朋友罗恩和赫敏,他们在安静地听完我的叙述后一致认为我是产生了爱。”

 

“我那时对爱的认知很模糊,仿生人怎么可能会坠入爱河呢,我们终究不是人类,但我只知道我每天想见你的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再然后的然后我开始追求你,目的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可能就是因为那个同样说不清楚的爱字吧。”

 

“当然这个过程很痛苦很漫长,你对待我的态度由刚开始的鄙视到后来的厌恶再到后来的平淡,直到最后你红着脸收下我送的第157支玫瑰并且还装作一脸不情愿地说愿意和我试试的时候我差点痛哭流涕地跪了下来。”

 

德拉科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可能是想到了哈利156次被拒绝的狼狈神情和跪下来痛哭的场景。

哈利很高兴自己的故事起到了安慰的作用,至少德拉科不再哭了。

 

“然后你就真的和我开始保持交往了,那段时间我一直觉得我自己跟爱丽丝在梦游仙境一般不可思议,你甚至为了我和自己的父亲吵了好几次架,你带着我走过杂草丛生的火车轨道,走过寂静无声的树林,一直走到了海岸边,你说你父亲从来不让你一个人来危险的海边玩,但你偏要来还一定要带着我来,我其实已经记不清那片海有多么好看多么震撼了,四周的一切都融化扭曲了一般,我的眼睛里只有牵着我的手笑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的你。”

 

这种肉麻情话从哈利嘴里说出来时德拉科竟然不觉得有什么突兀的地方,不过一想到这种情话本质上不属于他的话德拉科就好受多了。

 

“但你知道的——我们仿生人和人类终究是两种生物。”哈利的眼睛望向了那个耶稣受难像,“我这种超出人类伦理道德的感情马上就被研究所知道了,他们好几次想要将我回收回去进行记忆清除,但因为你的屡次阻拦他们并没有得逞,结果最后他们为了掐断这个在他们眼里可能危及到人类社会生存的恋情而采取了极端的手段——他们未经过你父母的同意而给你制造了一场看上去是意外的车祸,而在你的父母悲伤的时候提出将你的记忆存储在一个和你外貌一模一样的仿生人身上,借此来清除你和我相关的这段记忆和进一步控制马尔福。”

 

德拉科的身体一寸寸变得冰凉,他没有闲心去思考这种时候哈利骗他的可能性有多大以及哈利到底哪里知道的关于他的这么多信息,如坠冰窟般的感觉将他的身体近乎撕裂,他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正在下坠的宇宙。

 

“所以一年后你诞生了,D-65。”

 

德拉科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死了,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似乎在开口说话,幽灵般的声音将德拉科缠得几乎不能呼吸。

 

他终于知道他对波特一见面就产生的厌恶感自哪而来了,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记忆里从没有出现过海,也知道了那个和波特相爱的男孩叫做德拉科,而自己的名字叫D-65。

 

德拉科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悲伤了,他安静地待在哈利的怀里,仿佛一个失去生命的布娃娃。

 

“我当初一直对我是仿生人一事很自卑,我觉得我没有资格跟你站在一起也没有娶你的勇气——呃我的意思是,其实我很高兴你能回到我身边,D。”哈利轻声说道。

 

德拉科像第一次听见哈利说他是仿生人时一样错愕住了,哈利没有喊他德拉科,虽然潜意识里他就是德拉科,但A喊了他D。

 

“你说什么......”德拉科从哈利怀里抬起头望向他,眼角满是干涸后的泪痕。

 

“没什么——你明天有空吗,我们逃课去海边。”

 

“明天可是有斯内普教授的课。”

 

“噢逃一次课没什么大不了的,拜托了德拉科。”

 

“......”

 

最后德拉科还是在第二天傍晚偷偷摸摸地翻出了学校低矮的围墙,作为贵族教育刻在骨子里的男孩德拉科以前着实没干过这么没有形象的事情,不过一看到哈利翻墙的姿势比他难看多了的时候他心情就好多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差点被学校管理员费尔奇先生抓到,哈利刚跳上围墙就被费尔奇那只烦人的猫咪洛丽丝夫人发现了,德拉科脑子里瞬间闪现出了类似于“我完了我爸爸要知道我逃课了”“斯内普教授会不会让我写两大张的检讨”以及“哈利波特真是个混蛋”一类的念头,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些话说出口哈利就从围墙上纵身一跃,不等他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拉起他的手就近乎风一样地跑起来。

 

德拉科被拉得踉踉跄跄地跟在哈利身后跑,身旁两侧的树林和灌木丛像一卷旧胶带一般飞速地朝后倒退着,飒飒的风声追逐在他们的身后,德拉科望着哈利的背影,恍惚地想着似乎时间就这样静止在这也不错。

 

但很遗憾没过十几分钟他们就到达到了目的地,他们穿过了荒草从中的生锈轨道,顺着潮湿的海风来到了海边。

 

海还是曾经的那片海,德拉科和哈利肩并肩地站在高出海平面两三米多的海堤上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他们身后展开的晚霞烧红了大半边天空。

 

现在正值落潮的时间,雪白色的浪花们眷恋地朝后飞快地翻滚而去,暗绿色的海潮像是有生命一般稳稳地呼吸着,混着海盐味的海风温柔地抚摸着德拉科的脸颊,白色的海鸥在他们头顶盘旋,远处的码头停泊着几只巨大的轮船,棕榈叶的叶片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哈利朝德拉科靠近了一些,右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德拉科的左手小手指。

 

“这里感觉怎么样?”哈利有些小期待地问道。

 

“还行。”

 

德拉科没有在意哈利的小动作,他任由他将自己的手牵起。

 

“德拉科,我想——”哈利揉了揉鼻子,轻轻唤了一声德拉科的名字,德拉科转头看向他,落日的余晖给他的脸廓添上了柔和的红光,他的眼里则蓄满了明光的星辰,这让他恍惚中想起了名画家莫奈的那些美到极致的油画。

 

“噢——别指望我也能向曾经的那个德拉科一样红着脸答应你接下来可能蹦出的告白。”德拉科毫不客气地戳破了哈利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浪漫气氛。

 

哈利有些尴尬和失望地耷拉下了自己的脑袋。

 

“现在你还没有送过我156支玫瑰呢。”德拉科说完这句话就立马转过了头,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的原因一扫刚刚的沮丧而傻笑着的哈利看见德拉科的耳尖变成了粉红色。

 

哈利将德拉科的脑袋掰了过来,果不其然德拉科冷白色的脸颊已经被染得通红,他有些羞恼地推了哈利一下,但马上就被揽进了怀里,哈利低下头虔诚地覆上了德拉科的唇,将他接下来可能要骂出口的诅咒全部融在了口腔里。

 

落潮声伴着飒飒的风声流转在他们身旁,他们在死去的太阳下接吻。

 

 

 

 

此后德拉科和哈利恢复到了情侣的关系,其实用恢复这个单词德拉科其实是不太情愿的,他曾经根本没有和任何人谈过恋爱,但他不得不否认的是哈利作为一个男朋友方方面面做的都很不错,比如每天清晨在校门口拿着一杯热牛奶等他或者是每天晚上都陪他在教堂外的阶梯上坐着聊天,或者是在安静的树林小路上接吻,德拉科为了每天的那杯热牛奶甚至拒绝了司机每星期的校内接送。

 

那段时间是德拉科过得最像自己的一段时间,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和那个叫哈利波特的男孩粘连在了一起,他们亲吻对方的脸颊,一起用餐一起散步,德拉科几乎完全陷了进去,他将栀子花旁的墓碑,研究所的阴谋,父母的隐瞒以及莫比乌斯环和空洞的宇宙等一切的一切都拋在了脑后。

 

德拉科几乎和潘西布雷斯等人不怎么来往了,尽管他们好几次想要走近和他谈话,但他每次都以撇脚的借口跑开了,他一点都不在乎他们是看他的,现在那个叫哈利波特的男孩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的天。

 

直到有一天这片天突然崩塌了。

 

那一天也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早晨,德拉科和往常一样打开黑色的车门下车,司机在他身后目送着他进入学校后便扬长而去了,只有德拉科注意到了不对劲。

 

今天哈利没有像以前一样拿着两杯热牛奶站在门口微笑地望着他。

 

不详的预感包裹住了德拉科的心脏,他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复学的第一天,有个尖利的声音扯着他的耳朵警告他别再走进学校。

 

但德拉科还是毫不犹豫地径直走了进去,像踏进一座安静的墓地。

 

但他还没来得及走到教学楼就蓦地停住了脚步,教学楼前拥挤着吵闹的人群,德拉科眼尖地瞥见了人群中正面红耳赤地和一群白衣服的人争论着什么的罗恩以及旁边一脸敌意的布雷斯等人。

 

还没等德拉科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时突然他听到了潘西的尖叫声,那些白衣服的人猛地都转过了头,德拉科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那个人——是德拉科刚苏醒过来时的那个和卢修斯谈话的白大褂。

 

那些穿着白衣服的人瞬间撇下吵吵闹闹的人群朝德拉科飞快地奔来,德拉科想也不想地转身拔腿就跑,奔跑途中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听清了潘西刚刚在尖叫什么。

 

“德拉科!快跑!跑呀!”

 

德拉科凭直觉可以肯定他们是研究所的成员,除了少数几个人以外他们几乎每个人手上都端着装有数发麻醉子弹的新型小口径麻醉枪,当那些钢铁怪物黑漆漆的洞口直直指向德拉科的后背时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那种深陷泥泞的绝望感。

 

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德拉科突然感觉到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一样整个人往前一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时脑袋就硬生生地砸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膝盖和额头上都磕出了血淋淋的伤口,仿生认的自愈能力正在努力试着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然而这毫无意义,他肯定要被讨人厌的研究所给抓到了,他要被回收了,他要完了。

 

德拉科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到,额头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让他脑袋直发晕,但预料中的麻醉针头刺入皮肉的感觉并没有发生,德拉科只听到了一声怒吼声和几声闷响,然后是布雷斯一声歇斯底里的“跑!”

 

当时说不清是什么意念支撑起了曾经被一只小鸟抓伤都要躺在地上大哭大闹的德拉科忍着剧痛站起了身,他还没完全掌握仿生人的自愈能力,伤口的血痂在一片混沌中结的甚至比以前都还要慢,水泥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一条血迹。

 

德拉科觉得几乎是灵魂拖着他的肉体在逃跑,他一瘸一拐地跑离学校大门时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看见了平常对自己的脸宝贝得不得了的布雷斯脸上已经挂了彩,他正在和一个被克拉布撞掉麻醉枪的研究员扭打在一起,高尔则是举起了一把不知道哪里找到的木椅朝一个背对着他的研究员凶狠地抡了过去,潘西一反平常的淑女形象猛地朝一个想要偷袭克拉布的瘦小研究员扑去,越来越多的人再加入这场混战,德拉科甚至看清楚了正在和一个研究员打得不分彼此的韦斯莱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最后看向的是刚刚绊倒自己的东西,那是一个已经洒了一地牛奶的空杯,安静地注视着教学楼门口发生的恶战。

 

德拉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又有多少人是在试图救他,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停住脚步,有几个明智的研究员已经挣脱了那个混乱的网直直朝他们的目标追来,德拉科立刻掉头本能地奔跑起来。

 

一路上他不知道是谁的肩膀撞到了他也不知道是谁的脚差点不小心绊倒了他,他踩着司机急刹车的怒骂声和被撞到的行人的抱怨声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马尔福庄园离这所私立学院不远的路程已经被他记得滚瓜烂熟,德拉科忍着额头上和膝盖上的剧痛,凭借着仿生人超乎常人的耐力和爆发力硬是撑到了那条直通马尔福庄园的大路上。

 

蓦地德拉科感觉有什么尖细的东西擦着他的小腿侧面飞过,钻心的疼痛再次袭击了德拉科,他几乎死死睁着双眼才能勉强看清前面的路,体力正在被一丝丝剥离身体,他已经无暇顾及擦边而过的那个是麻醉子弹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马尔福庄园的大门就在他眼前,只要进到庄园里面那些研究员就拿他没办法了.......

 

德拉科还没来得及跑进马尔福庄园的大门就和一个黑衣服的人撞了个满怀,这个变故把德拉科吓了一大跳,他惊恐地抬头时却看见了自己熟悉的父亲严肃的脸。

 

“发生什么了德拉科?”卢修斯再一次皱起了眉,德拉科的伤口还没痊愈,暗红色的鲜血悄无声息地浸入了卢修斯今天刚换上的新西装。

 

“爸爸!有人要杀我!救救我!”德拉科几乎崩溃地紧紧揪住了卢修斯的衣服,整个人想寻求雪原上失去保护伞的草食动物一样害怕地瑟瑟发抖。

 

而那些凶狠的猎人们已经顺着动物留下来的血迹追上了他,卢修斯将还在不断颤抖着的德拉科护到自己身后,脸色阴沉地扫视着这些不速之客们。

 

“马尔福先生,我们是在按照惯例执行上级的命令,请您不要阻拦我们。”

 

为首的那个研究员正是德拉科醒来后看见的除了爸爸妈妈以外的第一个活人,此时他仿佛像戴着塑料面具一般微笑着盯着躲在卢修斯身后的德拉科,笑容和德拉科第一次见到的温和微笑别无二致。

 

“这是我的儿子。”卢修斯冷冷地开口道,他将德拉科护得更紧了些。

 

研究员领队嘴角似乎抽了一下,随后扯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您是最近晚睡导致脑子有些糊涂了吗,您的儿子早在1996年时就已经离开了,我们今天只是在例行公事,进行对D-65的回收任务。”

 

“闭嘴!我儿子就在这里.......”

 

“一年前的那场车祸就是你们的谋杀!”德拉科突然打断了卢修斯的话,他歇斯底里地朝那些研究员们吼道,后者包括卢修斯在内全部愣住了。

 

“你们为了A-71的社会研究能够继续而自私地采用了谋杀人类这种泯灭人性的极端手段!你以为这样A-71就能回到你们给他设定的轨道上了吗?!以为杀了我再伪装成车祸一切就都结束了吗!”德拉科双眼发红地瞪着研究员们,在水底下沉睡了快一年的阴谋渐渐露出了水面,德拉科恍惚中想到了哈利那双注视着他的温柔的眼睛。

 

“凭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

 

愤怒、恐惧和怨恨烧成了一片无尽的火海,德拉科近乎目眦尽裂地身处其中。

 

“卢修斯,是谁在门口这么吵——德拉科?!”把他理智重新从悬崖边扯回来的是纳西莎,她今天穿着一条带着玫瑰金色暗纹的黑色长裙,头发在头上盘成了一个装饰着珠宝的法式发型,但她的优雅神情在看见满脸鲜血的德拉科和与一群拿着枪的研究员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的卢修斯时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西茜,你先带德拉科回庄园。”卢修斯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与理智,这种对峙一旦被打破任何一方都不会得到好处。

 

“马尔福夫人,容许我冒犯地向你问候一声早上好。”为首的研究员朝纳西莎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我们研究所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进行对D-65的回收和记忆清除工作,鉴于D和A超过仿生人道德伦理范围的爱恋可能会对人类社会造成严重的危害,甚至导致整个社会秩序的紊乱,这个决定不得不成为了一种必然性......”

 

“所以你们一年前瞒着我爸爸妈妈对我进行的谋杀就在你们所谓的伦理范围内吗?”德拉科冷笑了一声,“你们以为那些你们自己制定的毫无逻辑性可言的条条框框真的能约束到我吗?我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让你们所说的规则全部都见鬼去吧!”

 

爱没有那么简单,爱是一个漂泊的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共鸣。

 

但为首的研究员领队并没有因为德拉科的打断而表现出什么不耐烦,也没有因为他的话有所波动,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人怜悯地注视着自己不懂事的孩子一般,他转向一旁的纳西莎说道:“您的意见,马尔福夫人。”

 

“德拉科是我的儿子。”差不多已经弄清局面的纳西莎坚定地走到了卢修斯的身旁,将已经濒临崩溃的德拉科挡在两人背后,“不论德拉科说得是真是假我们都会对一年前的事故追查到底,总之你们现在没有权力带走我们的儿子。”

 

研究员领队继续保持着那个微笑,他朝身后已经端起麻醉枪的研究员们挥了挥手,轻声说道:“D-65回收计划,开始强制执行流程。”

 

“你们怎么敢!”卢修斯暴怒地低声吼道,但他还没采取任何行动就突然被一根极细的麻醉针头扎到了脖子。

 

“忘记提醒您了马尔福先生。”研究员领队冷冷地瞥了一眼正在失去行动力却还要将自己的妻儿护在身后的卢修斯,“计划强制执行的过程中研究所有向普通人进行非伤害性质的控制权力。”

 

“妈妈!”“放开德拉科!你们这些暴徒!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们!你们难道忘记了马尔福曾经支持研究开展的巨额资助金吗!”

 

虚弱状态的德拉科和毕竟本质还是一个女人的纳西莎就这么被研究员们硬生生地分了开来 ,德拉科被几个研究员用力架着时还在不断挣扎,像找不到家的小孩一样无助地哭喊着,徒劳地挥舞着双手,试图抓到纳西莎的手掌离开他手腕时最后残余的温度,他仿佛又回到了空落的噩梦般的宇宙中。

 

德拉科突然爆发出来的力气险些挣脱了桎梏住他的几个研究员的手臂,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逃跑边被立刻强行按住注射了麻醉剂,冰冷的药剂毫不留情地刺入德拉科的后脖,他绝望地望向已经被制服在地的卢修斯。

 

研究员领队转向了被三四个高壮的研究员拦住的怒火中烧的纳西莎,他再次露出了那个温和的笑容,说道:“马尔福家族对研究所的建立以及研究的顺利进行与开展所做出的伟大贡献上级一直牢牢记着,容许我代表上级像你们致以最诚挚的感谢与问候。”

 

随后他转过了身,淡淡地挥了挥手示意研究员们将差不多陷入昏迷状态的德拉科带走,在看着德拉科被那群人带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后那些研究员们才放开已经泪流不止的纳西莎,刚被松开到纳西莎立刻崩溃地跌坐在了地上,她费力地挪过去扶起药效发作沉睡过去的卢修斯。

 

那些如噩梦般的研究员们已经头也不回地走掉了,纳西莎精致的法式盘发已经在混乱中散得不成样子,她将卢修斯散乱到前额的长发拨到一旁,无神地喃喃道:

 

“卢修斯,他走了......回不来了,一切都回不来了。”

 

 

 

 

天花板是没有温度的白色,偌大的房间内除了特殊材质制成的四面浇筑着铁汁的墙面以外只有一头同样重重加固的铁门和一小扇不知道是什么用处的防弹玻璃窗。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噩梦的起点。德拉科浑浑噩噩地想到。

 

刚苏醒的身子像是被一双大手拧成麻花过一般全身上下异常酸痛,他费力地挪了挪自己的坐姿好让身下的地板不那么磕得慌。

 

房间里没有光源,却像布满日光灯管一样亮如白昼,德拉科眯了眯眼睛,努力分辨出了发光源正是来自他四周的墙壁——那上面可能装上了什么反光材料或者是微型光源散发体,德拉科胡思乱想道。

 

他试着动了动胳膊和腿,血液仿佛重新一滴一滴回到了自己身上的感觉让德拉科感到十分奇妙,他又转动了一下自己的小腿,适应了几分钟后总算能站起来在这类似于关押犯人的牢房里面走动走动了。

 

空荡荡的墙壁并没有什么值得观察的地方,德拉科想也不想地就径直走到了那个似乎是观察窗的玻璃前,意外的是玻璃另一头并不是德拉科以为的审讯室或者研究员们的办公室——看上去那边是另一间和这里一模一样的牢房。

 

德拉科立刻紧张起来,据他所知目前为止投入社会实验研究的仿生人除了他以外似乎就只有波特了,如果那边不是一间空房间的话那么波特........

 

果不其然德拉科马上就发现了正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背对着他坐在玻璃窗旁边的哈利,他的头发还像昨天他偷吻他嘴角的时候一样乱,衬衫上满是打斗出的乱糟糟的褶皱和痕迹,看上去哈利似乎也孤身一人与那些研究员斗争了很久。

 

一看到哈利的身影德拉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无处发泄的委屈,失去家庭温暖的无助以及对未来命运的恐惧一股脑地化作眼泪从他的眼角涌出,他大声哭喊着,叫了一遍又一遍的哈利,那个男孩还是没有转过头。

 

德拉科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了他这可能是可以阻隔外界声音的厚重防弹玻璃,这意味着他和哈利仅仅隔了一堵看上去薄薄的墙,但是两人却可能完全没有交流的机会。

 

德拉科又不甘心地大声喊了好几遍哈利的名字,其中还混杂着类似于“疤头”“混蛋”一类的词,最终在确定那边的哈利完全没办法听见自己的声音喉德拉科自暴自弃地锤了一下玻璃,颓废地跌坐在地上。

 

可能就这样了吧。

 

德拉科将自己蜷成了一团,脑袋埋在臂弯里闷闷地想道。

 

他闭上了眼睛强制自己再次进入梦乡,他觉得做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平常得不到的做不到的似乎在美梦里都能实现,但这次德拉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一座高耸着的哥特式教堂和巨大的单摆时钟,时钟每隔一小段时间就会响起“叩叩叩”的声音。

 

不对劲,这不是时钟能发出的正常声音,德拉科猛地从梦中惊醒,而那单摆时钟的“叩叩”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强了。

 

德拉科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有频率地敲打玻璃一般——是哈利!

 

德拉科几乎连滚带爬地奔向那扇小玻璃窗,还没看清楚哈利的脸时眼泪就已经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德拉科用力擦了擦眼睛,终于看清了玻璃窗另一侧哈利担忧的脸,他长大着嘴巴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德拉科什么都听不到,他只能茫然无措地望着哈利一张一合的嘴唇。

 

哈利见德拉科没有反应便继续弯起手指极有节奏地敲打着防弹玻璃,手指击打玻璃的叩叩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异常清晰,德拉科竖起耳朵努力寻找着这个声音中的规律性——他相信哈利是不会平白无故地浪费他们唯一能联络对方的玻璃的。

 

“叩叩,叩——叩。”

 

然后停顿了大概有3秒,再是三次比较缓慢的叩叩声,然后再停顿了三秒,又出现了缓慢的三次敲打声和一次急促的叩声......

 

德拉科认真地在心里把这个规律记了下来,他在脑子里按照击打声的频率照着画出了一副点线图。

 

先是“ ..-. --- ”,德拉科曾经学过摩尔斯电码,虽然没有深入了解但是这种程度的翻译对他来说绰绰有余,他按照记忆里的转换表把这段点线对上了相应的字母——“f,o”

 

然后再是“--- .-.. ”,分别对应的是“o”与“l”,德拉科将这些字母在脑海里连成一个单词,那么哈利敲出的就是——“f,o,o,l。”

 

“混蛋波特!”德拉科突然猛地冲到小玻璃窗前朝玻璃重重地砸了一下,果然看见了哈利露出的一个极为欠揍的灿烂笑容,他用力地给自己的混球男朋友比了个中指。

 

都这种时候了这个混蛋居然还有心思用摩尔斯电码骂他傻逼!

 

德拉科立刻不甘示弱地想要回敬对方一些恶言,但他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那几句骂人的话后却突然感觉无从下手——这些都太长了,光光一个蠢蛋的骂词简直毫无杀伤力。

 

正在德拉科努力思考该用什么刻薄尖酸的词语才能回击这个混蛋时叩叩声又响了起来,德拉科原本想气呼呼地转过身不再理睬他,但他想了一会后还是转过了头并且暗中发誓要是这次波特又骂他他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足球踢。

 

当然,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

 

短,长,短,长,短,短。长,短,长长......

 

德拉科认真地将这个节奏记在脑子里并且慢慢翻译成了英文,在敲打声停止的同时德拉科也完成了翻译,哈利敲过来的话是——

 

“Are you all right?”

 

一团无名的物质涌上了德拉科的喉咙,他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用手背擦掉了眼角的眼泪,起身重重地在玻璃上敲出了一长一短和三长的电码。

 

“No。”

 

哈利的笑容消失了,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张起来,他张大着嘴巴好像说了什么话,而德拉科这次居然没借助摩尔斯电码就直接看出了哈利努力想表达的意思。

 

“发生了什么?”

 

德拉科突然发觉以自己和哈利的默契程度来说不依赖摩尔斯电码他们之间似乎也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他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做了几个口型。

 

“你能看清楚吗?”

 

哈利点了点头,一边做口型一边在玻璃窗上敲出德拉科看不清楚或者不能理解的单词和话,他又问了德拉科好几个问题。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还想问你呢波特,你是不是一下子就给他们放倒了?”

 

“我至少把其中一个人的眼睛打得半瞎了——

这不重要,你呢?”

 

“我的父母挡在我前面保护着我,但他们用了麻醉剂,你知道的吧,就是那种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力的玩意。”

 

“我知道,我也被注射过。”

 

“......”

 

随着叩击玻璃声音的停止,两人都沉默了好久,哈利轻轻将手伸向就近在咫尺的德拉科的脸,但他还没触碰到那记忆里熟悉的触感手指就被一道冰冷的玻璃挡隔住了。

 

“记忆回收了后会怎样?”德拉科突然开口说道,他敲打玻璃的手明显颤抖着。

 

“我们会忘掉除了系统设定保留以外的一切。”哈利想了想,还是把那句“你不是已经体会到过了吗”给憋了回去。

 

“那你岂不是再也不记得我了?”德拉科说这句话时苍白的嘴唇一直在颤抖着,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掐住了她的喉咙。

 

“你也再也不会记得我,至少我们扯平了。”哈利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嘴角像挂着沉重的铅块。

 

“.......”

 

“一点都不好笑,波特。”

 

“好吧,我是说,对不起。”

 

“用不着......记忆回收计划什么时候启动。”

 

“明天早上或许今天晚上,谁也说不准。”

 

“你怎么知道现在是白天?”

 

“我猜的。”

 

德拉科望了望四周都泛着强光的墙面,或许在这里真的没法分清白昼黑夜。

 

然后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德拉科低着头一语不发,贴在玻璃上的双手却不断颤抖着。

 

他应该是哭了,哈利猜想到,德拉科每次哭时肩膀和胳膊就会剧烈地发颤,像冻僵了的雪兔。

 

德拉科贴在玻璃窗上的手掌白皙而脆弱,与哈利见过的一些因为工作而长着厚茧的粗糙手掌大相径庭,那双手更适合用来握羽毛笔或者捧一杯新鲜的热牛奶。

 

哈利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东西一般将手轻轻地覆上了德拉科贴在玻璃上的手掌,尽管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哈利仍能感受到德拉科手心的温度,与他第一次在海边偷偷牵起德拉科手时一模一样。

 

“看来我们要永别了,波特。”德拉科过了很久终于抬起头说道,哈利看见了他的眼圈发着红。

 

“不,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这是哈利对德拉科说的最后一句话,德拉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房间里就闯入了好几个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他们像没有感情的执行指令的机器人一般不由分说地押着德拉科走出了这个空荡荡的牢房,在房门被关上前的最后一刻德拉科努力地回头望向那扇玻璃,哈利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看,圆眼镜下的眼睛像极了德拉科那天看见的暗绿色海潮。

 

 

 

 

“5号检测系统报告,实验体颅脑磁共振正常,脑部血供情况正常。”

“4号检测系统报告,实验体心肺功能正常,供血系统正常。”

“3号检测系统报告,实验体血液循环系统正常,人体各数据指标正常。”

“2号检测系统报告,实验体脑内生物芯片运作正常,人工干预海马体测试达标。”

“1号检测系统最终报告,实验体仿生人A-71,仿生人D-65已具备唤醒条件,营养仓将于一分钟后打开进行A-71与D-65的初步试验。”

 

随着机械女声的停止,漫长的一分钟倒计时后放置在空旷的实验室正中央两个的营养仓仓门同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实验室内的温度很低,不知是汽化的干冰还是蒸腾出的水蒸气在营养仓四周缠绕成了厚厚的云雾,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将他们聚拢到一起。

 

身无寸缕的金发男孩和黑发男孩同时走出了营养仓,雾气氤氲在德拉科和哈利的周围,这让他们都有些看不清自己对面人的脸。

 

随着研究员们开启排气系统的指令,逐渐散开的雾气里对面黑发男孩的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是德拉科在记忆回收计划执行完毕后遇到的第一个陌生人,他看上去很英俊,乌黑的头发乱得像是刚睡醒一般,剑眉薄唇,鼻梁上架着一副很掉价的圆框眼镜。

 

然后德拉科的眼神就对上了哈利翡翠色的眼睛,蓦地,德拉科耳边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像是被桎梏在牢笼里的困兽的垂死惨叫声,他似乎被电流击中了一样颤抖了一下,随后脑海里回响着的惨叫声慢慢变小,化成了一阵阵像是身处于某个傍晚的此起彼伏的海潮声,海鸥的鸣叫声和棕榈叶在风中摇曳的沙沙声交叠在一起,轮船归港的“呜呜”鸣笛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从德拉科的眼角涌出,缓缓淌过他苍白的脸颊,最终落在地上不见踪影。德拉科面前对于他来说毫无印象的男孩突然手足无措了起来,他抬手笨拙地想要擦拭掉德拉科脸颊上的泪水,但德拉科却像打开了名为悲伤的泄洪闸门一般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也不明白他和他面前的这个素不相识男孩为什么会待在这李而自己又为什么在见到他的脸时自己的心脏就被一股强烈的悲伤侵蚀了。

 

他感觉自己像被狂风高高举起而后狠狠砸进无边的海洋一般,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坚硬的礁石,无尽的痛苦与无助将他层层包裹。

 

德拉科慢腾腾地拨开了哈利还在试图抹掉他眼泪的手,他望向后者藏着深绿色海潮的满是紧张的眼睛,颤抖地张了张嘴唇,刚苏醒过来的声音干涩又沙哑,像是来自不存在的宇宙。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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